星期五到了，他們登上火車，John松了一口氣。自從公園散步以後，他們不止一次地握過手。Sherlock總是選擇John避無可避的時刻。由於他倆誰都沒有明確提起，此事依然無解。他們一直在對方身邊兜圈子。John不得不承認他慢慢地也習慣了。牽手並沒那麽糟，他心裏暗想。朋友之間這麽做是挺奇怪，但並非一定要有什麽含義。可惜，他無法忽略這樣一個事實，他們的每次接觸都讓他心慌意亂。只要偵探不是故意和他調情，他還是可以直視Sherlock的眼睛並神色如常。同時，John的內心也在掙紮中。他一會兒叫他腦海中的那個聲音閉嘴，一會又想和他聊上一聊。不過，廚房那一幕至今沒有重演。

車廂裏除了Sherlock隨身帶來的一大卷亂七八糟的報紙以外，只有他們這兩個乘客。他在這些報紙裏翻一陣，讀一陣，間或做點筆記或是陷入沈思，就這樣一直到他們經過了威布裏治。突然，他把所有的報紙團成一大團，扔到行李架上。

John看著他，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Sherlock一臉無辜地問。

“你以為還是在家嗎？”

“倫敦的報紙沒有詳細報道。我剛把最近的報紙全都看過了。”

John放棄了這個話題，糾纏下去毫無意義。

“我很高興有你跟著我一起去。當地人的看法要麽毫無用處，要麽有失中立。”

Sherlock離開自己的座位，坐到John的身邊。

喔上帝。

“坐那裏不舒服嗎？”John盡量讓自己說話的語氣一如平時，而不是嚇了一跳的樣子。可連他自己都聽得出語氣很不自然。

“我要思考。”

“坐那裏就不能思考嗎？”

“拜托，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裏不要和我說話。”Sherlock不顧John驚愕的眼神，在他身邊蜷縮起身子，頭靠著John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跳加快。

John嘆息一聲，把目光投向窗外，盡量不去在意Sherlock身上傳來的體溫，盡量忽略鉆進鼻孔的Sherlock的氣味，但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深深吸氣。他只好希望Sherlock什麽都沒有註意到，但心裏也清楚這純屬癡心妄想。SherlockHolmes向來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不會漏掉任何細節……永遠……沒有例外。

“停下，John。”

“怎麽了？我什麽都沒幹。”

“你在思考。打擾我了。”

John難以置信地搖搖頭。“恕我不能認可這種回答。”

Sherlock淡淡一笑，眼睛仍然閉著。

剩下的行程他們始終默默無語。

有個身形瘦削、貌似偵探的人在月臺上等候他們，他賊頭賊腦，一副精明狡猾的模樣。盡管他穿著淺棕色的大衣和淺色牛仔褲，John一眼就看出此人應該是警察一類的人物。也許就是Davies探長，因為Lestrade把他們到達的事情告訴過他。

“看，我們遇到誰了。Holmes，多管閑事的主兒和他的密友。”

Sherlock微微一笑。

“Holmes，惟恐天下不亂的家夥。”

他更加笑容可掬。

“Lestrade供起的活菩薩。”

Sherlock哈哈一笑。“你說話真夠風趣的。”

“你肯定已經根據報上登的情況得出了自己的結論，”他說，“這個案子的情況非常清楚，而且越調查越清楚。當然，誰都沒辦法拒絕Trevor先生。他聽說了你，想聽聽你的意見，雖然我再三告訴過他，該做的我都做了，你不會再查出什麽來。”

“恐怕他不會同意你的觀點，”Sherlock說，“我也不會。”

“不知道Lestrade為什麽會讓你來。嫌疑犯已經被逮捕了。”

“你認為動機是什麽？”

“當然是錢。非常明顯他受到了勒索。”

Sherlock對Davies的回答一笑置之。“DavidJones收入相當不錯。他算不上有錢但也不笨，不會蠢到在自己的診所裏殺人。不，不會的。愛是一個強烈得多的動機。”

“你認為他有外遇？”Davies目瞪口呆。

“不是。整個案子完全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不是你要找的人，”Sherlock怫然不悅。

“你錯了！你在浪費時間，Holmes。”

“不是我，是你在浪費時間。我給你機會。你用你自己的辦法調查，我用我的。”Sherlock微微點了點頭，撇下氣得冒煙的偵探轉身離去。John提著行李緊緊跟上。

“笨得不可救藥，跟他一比，Macdonald簡直就是天才，”他一邊叫住一輛出租車去奧德肖特診所，一邊冷嘲熱諷。他們很走運，火車站前停了好幾輛出租車。

“我要用他不擅長甚至不理解的方法來推翻他的理論。在他幹的那個行當裏，他絕對算得上是個白癡。他也有優點，像鬥牛犬一樣勇敢，一旦抓著東西就會像龍蝦一樣頑強。不幸的是，他抓錯了人。”他的表情陰郁。“我會讓他一敗塗地。”

“那還用說？”John說著跟在Sherlock後面上了出租車。

“你沒責怪我，”Sherlock傻笑著說。

John聳聳肩。“是沒有，你說得很對，他就是個白癡。”他冷冷地回答。“我強忍著才沒揍他。”

“這是為什麽？”Sherlock和他開起了玩笑。

“他惡語傷人。”

“你不喜歡別人這樣對我。”

“你知道我的確不喜歡。”John對這一點從不避諱，因為這確實不是個秘密。總警司就曾因為罵Sherlock是個怪人而挨過他的揍。“他就是一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他語帶譏誚之意。（John在這裏用了個雙關語，中文完全對應不上）

他們情不自禁地大笑了一會兒，發洩掉心中的悶氣。出租車司機滿腹狐疑地看著他們，顯然心中對他們兩個另有看法。

他們到達婚姻教育研討班的所在地時，一位笑容做作，態度過於殷勤的接待小姐迎上前來。Sherlock決定由他一個人來填表格，讓John在大廳等他。診所規模很大，顯然VictorTrevor忘記告訴他們，此地專為非富即貴的顧客服務，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極為奢華。這是一幢喬治王朝時期風格的別墅，帶有寬闊的庭院。別墅內部的地面和樓梯都是白色大理石。昂貴的室內裝飾品都是房子的原配陳設——或者給人的感覺是這樣——而且相當精致。這不太對John的胃口。他喜歡簡樸舒適的房子，就象貝克街那樣。

John遠遠地看到Sherlock在前臺情緒激動地和人爭吵起來。顯然他被激怒了，對接待小姐做了一點小小的演繹。John沈住氣，僅僅搖了搖頭。

“他是你的男朋友？”

John轉過身，看見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她向他伸出一只手。

“我叫Anne。”

他和她握了握手。“John。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實際上是我的未婚夫。”沒錯，因為我瘋了。

她難以置信地註視著他。

“喔，我知道了。他很迷人是吧？”

“我不想對你評判什麽。我會待在這裏，自然是因為我也有我自己的問題。”她帶著歉意微笑了一下。“你們頂替了Smith夫婦的位置。”

“是的。我聽說了發生的事情。一定非常可怕。”John回答。

“是的，很可怕。可是當天晚上誰都沒有聽到什麽聲音，第二天上午工作人員才告訴我們他們被殺了。”她對這件事仍然心有餘悸。

“聽起來很恐怖，”John滿懷同情。

“是啊。好在這麽快就抓到了兇手，讓我感覺這裏還是安全的，”她說。“你們到這裏來是要解決這個問題？”Anne沖著Sherlock的方向點了下頭，繼續說道。

一開始John以為她指的是案子，嚇了一跳，不過從她臉上的表情看，她指的是Sherlock的行為舉止。

“不，這倒不是，”John猶豫地說。

她變得好奇起來。“那你們為什麽來這裏？”

“這個……原因很覆雜。”

“凡事都是這樣，”她附和道，“我丈夫也很覆雜。當然，我是說，我自己也有份。”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一個高個金發的男人，他正在費力地搬動行李。

“你覺得愛他是一件難事嗎？”過了一會兒，她一邊看著自己的丈夫一邊發問。

John看著Sherlock若有所思。“不，實際上還挺容易的。”確實如此。毫無疑問，他愛這個男人。現在的問題是他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愛情呢？

話說到這裏，她大概覺得他腦子有問題，因為她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了個歉後迅速消失了。不過，她人還是挺不錯的。John希望她匆忙離開是因為想給她丈夫幫忙，而不是因為覺得他是個瘋子。

Sherlock回來時，John看出來他正因為接待小姐的智商問題而有點氣鼓鼓的。

“你作過自我介紹了？”John取笑他。

“這個周末我肯定會被氣死。”Sherlock重重地嘆息著說。

John呵呵笑了。Sherlock有時候就是這麽小題大作。“沒事，你會好好地活著的。你想想，活著就能抓到可愛的連環殺手，然後還能拿Davies尋開心。”

“不知道還值不值得這麽做，”Sherlock做了個誇張的手勢，翻了翻白眼，毫不掩飾他的厭惡之情。“算了，我們最好抓緊時間。”

“為什麽？我們今天就開始嗎？”

“看來再過半個小時，我們就要上一堂按摩課。”Sherlock臉上的表情再次顯得難以捉摸。

John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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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摩課的講師先做了一番講解，然後開始示範幾個按摩技巧。大概只過了二十分鐘，Sherlock就已經開始無聊了。上課伊始的頭十分鐘裏，所有的學員要作自我介紹，Sherlock對每個人的發言都冷嘲熱諷上一兩句。

“Sherlock，”John盡可能壓低了聲音。

“無聊，”Sherlock看著對面墻上的一點，面無表情地說。

“Sherlock，拜托。人們到這裏來是想挽救他們之間的關系，別破壞了這裏的氣氛。”

“喔，我倒不這麽看，”Sherlock搖了搖頭，故意地壞笑道，“我覺得Anne和Ben是真的想要努力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至於其他人嘛……Cameron想要挽救的是公司而不是婚姻。他和他的秘書有婚外情，現在正對Emily感興趣。他的妻子Diana忙於籌措資金，還未有所察覺。也許只要銀行帳戶的數字喜人，其他她一概不管。Emily和Frank到這裏來，只是為了能在辦理離婚手續並爭奪孩子以前說上一句他們已經盡力了。所以Emily最終可能會和Cameron搞到一起。我相信，Grace為了顧全面子正在盡一切努力維持婚姻，而她的丈夫Howard確實是個同性戀。”他頓了一頓。“我要提醒你，John，他對你的興趣很濃啊。Iris和Jack的婚姻非常不幸福，但到這裏來是迫於教堂的壓力。“還剩下你跟我。說實話John，如果說有一對會最後修得正果，那就是我們。”

John瞟了一眼Howard，他確實正緊緊地盯著他。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向Sherlock的手。“你就非得把每件事情每個人都演繹一遍嗎？”真是愚蠢的問題。

John發現Sherlock和Howard對他的舉動都報以一笑。混蛋！John在心裏跟自己說，和Sherlock走得太近只會給自己的理智與情感之爭火上澆油。不過，John還是決定兩害相權取其輕。

“當然了，John。心理治療很無聊，社交聚會很無聊，生活很無聊。我只能盡量找點樂趣。”

“你這樣做太過份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些人的事情。現在一和他們說話就要想到那些事情。其中一個就是我們的殺手……”

“對，其中一個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你確定？”愚蠢的問題。

Sherlock皺起眉頭看著他。

“喔，天哪。”

“別心煩，有我和你在一起。”Sherlock微笑著說，握緊了John的手。

John的臉有點泛紅，他試圖轉移Sherlock的註意力。“我把手槍帶來了。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因為你一有案子就把自己的安全置之腦後。”

Sherlock呵呵一笑。“這倒是，我對這些事情是有一點犯糊塗。”

這是本年度最輕描淡寫的說法。

這時候，輪到他們實際演練一遍。

“讓我來，”Sherlock很大度地說，“你把眼睛閉上，忘掉Howard的事情。”Sherlock故意笑了笑。

“你對我真好。”

“你早該知道。”

John沒有回答，俯身躺下。

按摩真是……棒極了。當然，這沒什麽好驚訝的。Sherlock只要用心學，總能學得很好。他用雙手在John的皮膚上輕輕地抹了一遍。按摩油聞起來象是熏衣草之類的味道，John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很喜歡這味道。這是Sherlock第一次雙手直接接觸他的皮膚——牽手當然不算在內，手上的力量不輕也不重，正好。

John嘆了口氣。“知道嗎，你做得真不賴。”

“忘掉你的愛慕者了嗎？”Sherlock開玩笑地問。“你很長時間沒跟我說這話了。”

“你忘掉無聊了嗎？”John笑著反擊道，眼睛沒有睜開。

“別，別停，”當Sherlock移開雙手時John嘆了口氣表示反對。

“抱歉，John，可是看來教練想讓我們開始討論。”

John慢慢地坐起來，發現Sherlock的目光留連在他赤裸的皮膚上沒有馬上移開，不由得笑了，他重新穿上襯衫。

不幸的是，Howard的目光也停留在他身上。要不是這堂課還不會馬上結束，John準會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還不清楚接下來會怎麽樣，但時間會告訴他的。確定Howard正在看著他以後，他盡量用最親熱的眼神看著Sherlock。大偵探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Emily，請說說你覺得Frank的按摩做得怎麽樣？”

“他做得不對。他的手勁總是太大，一點都不舒服。我一直在叫他輕點，他就是不聽。他從來不聽我在說什麽。”

“讓Fernando給你按摩的話，你肯定就不會抱怨了。”

“Frank！”

接下來的十分鐘裏，大夥兒聆聽了那個不知道是否真的和Emily有一腿的西班牙按摩師Fernando的故事。聽得Sherlock屢翻白眼，John則呵呵直笑。

講師轉過頭來。“Anne？”

“我很喜歡。”Anne有些靦腆。

Ben沒有擡頭。顯然他也很靦腆。

Sherlock咳嗽起來。John強忍住笑。

“你呢，Grace？”講師問。

“說不好。我喜歡更用力一些，”Grace發起了牢騷。“Howard總是按得太輕了。”

太謝謝你了，可我們不想知道這些事情。John不太相信她的話。

Howard的眼睛看著John。“我是太容易分心了，”他解釋道，笑容裏充滿了明目張膽的挑逗。

Iris和Jack看上去仍然愁眉苦臉。Jack不停地道歉，說他沒能做好，而Iris快要哭出來了，說沒關系，說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難過。

“他們就是合不來，應該離婚開始新的生活，”Sherlock不耐煩地小聲說，“也算造福我們所有的人。”

“Sherlock，”John壓低聲音說，“規矩點！”

“喔，拜托。我快死了。”

“噓。”

講師轉而看著Cameron和Diana。Cameron一直盯著Emily，而他的妻子，Diana，裝著沒看到，說Cameron每次都有進步。

“John，你呢？”

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John從眼角的餘光裏看到Howard一直在不錯眼珠子地盯著他，用目光扒他的衣服。真搞不懂他的妻子怎麽就看不出來。

Sherlock好奇地觀察著他。

這次，John故意直視Sherlock的眼睛。他知道會發生什麽，也知道他的身體會如何反應，但就是忍不住。也許這會讓Howard冷靜下來。他看著Sherlock的眼睛，那雙眼睛炯炯有神，閃閃發亮，甚至可以說是含情脈脈，不似平時那樣嚴厲冷峻。他下意識地感覺到自己心跳加快，五臟六腑間泛起熟悉的膨脹感。

Sherlock小心地抓住他的手腕，John不想拂去Sherlock的手。

John艱難地吞了下口水。“你永遠都能讓我感到驚奇，”John語氣平穩，他很高興自己沒有顯出緊張。他說的是真話，而且以前也一直這麽說。由於他指的是Sherlock，所以‘這驚奇來自於方方面面’。

“永遠？”Sherlock問道。John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John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永遠，始終，徹徹底底。”

Sherlock的嘴角浮起笑容。他把目光移開，瞟了Howard一眼。Howard緊張地在座位上扭動了一下身體，似乎對房間裏突然冒出來的電火花感到很不舒服。

John也感覺到氣氛改變了，大家默默地看著他們之間火花四濺。Sherlock很快俯下身抱住了他，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但他不假思索地也抱住了Sherlock，把下巴靠在他的肩頭，全身放松，他放棄了。潛意識地唱起了快樂的歌，他決定隨它唱去，只管閉上眼睛，把臉埋在Sherlock的頸彎處。他已經確信等案子結束自己將面臨一個身份危機。

他聽到背後有人放聲哭了起來。好象是Anne在含著眼淚大聲地叫著“太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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